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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收割机的故障,还是运输工具的问题,抑或是哪位农民兄弟不小心,田头,散落着一地稻谷。那些稻谷,金黄金黄的,确切地说,更接近阳光的颜色。望着它,使人心生敬畏,脚步生根。我想,这粒粒艰辛上,一定凝聚着农家人如许惋惜。0 O% |1 Z$ M1 ]/ x! u
说不清何种原因,肯定不是粮食短缺,我弯下腰,一粒一粒地捡拾着。田间里,泥土的气息,稻草的气息,融和着,散发着,就在我的衣襟边,手指和面额旁,就在我的一呼一吸间,五脏六腑里,很舒适,很亲近。造物主就这样,把人与土地、与庄稼、与粮食紧紧联系在一起,无论你身在何处,身份高低,都离不了这种气息。然而,正是这种气息,让人觉得土气。农家人整天与泥土和庄稼打交道,浑身都散发着土气,往往被一些时髦女郎、风流帅哥,不屑一顾,甚至嗤之以鼻,他们似乎并不懂得,正是这种土气,在酿造着我们赖以生存的饭香。其实,城市原本并不存在,自然也就不存在城市人,城市人的祖先,都是沾满土气的农村人。因此,农村是城市的根,是城市人的供养者。# P' s/ B9 Q% H6 `* w& w/ d
我凝视着手中的稻谷,凝视着三月料峭、七月流火的凝结。庄稼是神圣的,也是娇贵的。在漫长的萌动、放叶、拔节,以及抽穗、扬花,哪一步也离不开庄稼人的精心呵护。即使在成熟的前夜,田塍上,还有倾听庄稼呼吸的脚步声。记得母亲曾经说过,粮食是上天恩赐的,糟蹋了粮食,哪怕是一粒,也是有罪的。于是,姐姐就带着我,用泥团沾田里散落的稻粒,然后,用淘米箩在水里淘洗,不一会,泥漏掉了,金灿灿的稻谷就露出来了,我们抹着脸上的泥土,享受着自己劳动的成果。后来,我们家的粮食总是不够吃,为从工分外获得一点粮食,每到秋天,当生产队收完庄稼以后,我们就到田里捡拾遗落的稻穗。为了鼓励多拾,母亲为我们每人准备一只罐子,看谁先拾满。因为拾的人多,姐姐哥哥还有我,拾了一个秋天,谁也没有拾满一罐子。后来土地承包了,田还是那个田,可庄稼就不是原来的庄稼了。粮食不再短缺,渐渐地,这种延续世世代代的拾秋,悄然终止了。一次,我从遥远的地方回到家乡,病重的母亲从田里拾回一把稻穗:“看那粮食散的,哪像过日子?”也许,母亲就是村里最后一个拾秋的人了。
: z, ], ?7 f) ?- H 在母亲看来,粮食是天与地的精华,无论余缺,只能尊重,不可亵渎。理由很简单,惜粮就是敬天,敬地;爱粮就是尊人,尊己。她常把躬身插秧、收割,看成是对天地的祈求、叩拜。在母亲的眼里,每一粒食都饱含着农家人的感激之情。为了粮食,农家人对土地毕恭毕敬,从不会有半点懈怠,半点马虎,从春耕播种,到夏耘守望,专注得近乎忘我,那种像对待祖先,对待神灵般的虔诚,又像对待老人,对待孩子般的真率,似乎没有什么信仰可以打动。
. a& ], E- r. B8 n6 y 然而,现在的我们,已没有了那分虔诚之心,尤其在城市,特别是在一些机关和单位,早就淡去“锄禾日当午”的场景了。嘈杂的举怀之后,丢下一大半的美味佳肴,就那样歪歪斜斜地走了,有谁还会回过头来惋惜地看一眼?也许,那无需自己买单,但这单,总归要出自土地,出自泥做的村庄。还有泔水里那些白花花的馒头、拉圾里油乎乎饭菜、饭桌上泼泼洒洒的米粒,又有谁将这些许惋惜,延伸到如祖先如神灵的土地上去,延伸到农家人那一腔虔诚里去?如果母亲还健在,她又该作怎样的感叹呢?' P0 s: C# E6 ~' f5 N9 u
我举目环视着,这时候的田野,像产后的孕妇,在习习的秋风里静静地躺着,只有田塍上盛开的野菊花,在默默地陪伴着它。我不知道,眼下这些散落的稻谷,怎么有如此的诱惑力?竟让我举步艰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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