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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开始回忆一把吉他。
2 D2 u" a% g$ D 它是黑色的,纯黑,光滑,尼龙弦,弦枕的地方有一道擦痕,冰亮的漆面里有时候可以映照出一张脸,那张脸很年轻,有一双脆弱的眼睛,我想,那就是我。
# b* d8 I6 u! W# U) E1 D 19岁的我,丢了一把琴。5 i6 d3 `4 d: q8 b4 ]( j) K: F1 U: n( ^
黑色的琴。
/ {4 K# \) ` M6 t 其实琴还在,只是我忘了它在这个世界的哪个地方,它的身上一定积满了灰尘,它的弦一定松了,它一定再也照不出我的脸,它一定在某个角落里恨我。2 ]+ @0 J& P, M' Y2 g
我想就是这样,所有被冷落的东西都会有落魄的怨恨,即使它是一把琴,一把不会说话但会唱歌的琴。
. \* {( x2 M# |+ ]+ L- Q t* a3 p 如果我找到它,再次试图去亲近它,抚摸它,它的弦一定会伤心地断掉。
" c* F' V1 b- _- ^) B2 p% ` 嘣——
|/ i" |2 r1 a! q. `3 H6 S 就是这样。我们之间最后的一场对话。
" \6 Y9 ^7 _& S% } 和青葱岁月一起结束。
; P. j6 n/ P! X 剩下的只是我在回忆,像爱上一个人,从他的开始到结束,我都想再看一遍。
& T" l9 j) e! N/ W 那么先说说开始,我是怎么爱上它的呢?
. b8 ~' p7 T4 F+ z% i1 _7 J: J 先让我点只烟,哦,你不介意吧。4 H( f/ D$ ?) ?( Z$ P
我想那是很小的时候,有多小?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自己路过一个房间,那时侯有些人家的房子是通的,我正要去大姨家的后院子,但我突然停住了,心突然之间跳的很快,我直直地盯着一堵墙不放。
$ L A5 O. D. ` 那墙上挂着一把吉他。" w" m- _8 o {# h& n, s
橘黄色的,我只在电视上见过,那一定非常贵重,我听过吉他的声音,那感觉简直美妙无比。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那种感觉无法描述,但那确实非比寻常。% H0 W- g5 j+ r6 _( D/ m* f
我突然之间有一种冲动,想要去弹一弹它,听听它天籁一样的声音,即使只是摸一下,即使什么也不做,只是靠近它,靠近一种梦想中期待已久的愿望。8 M/ v" _0 v& B2 G4 X
我往窗外望了一眼,然后真的爬上了床,因为吉他挂在床边,我小心翼翼跪移着抵达那堵墙,伸出手迅速的抚扫过琴弦。那声音几乎把我震倒在床上。
! h/ B: W, ~, }! a' Q) i v 太美了。9 F B2 B, a k
我还能说什么,许多年前的那种声音也许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但我始终无法用言语描述那是怎样一种美妙。) A. s' [1 D! w$ ]
就像你面对着你暗恋已久的女孩,她睡着了,像一颗熟睡的水蜜桃,你忍不住要去吻她,你思前顾后,然后终于鼓起勇气,真的吻了她,轻轻的,她什么也不知道,你既希望她醒来,又不希望她醒来。
3 _# X5 c* j7 y5 T9 t 就是这样。
4 \9 m6 B7 L$ {4 n% V! R5 l 纯粹的,不安的,令人心跳的。6 S/ Z8 A9 b0 A
我拍掉床上的灰尘,然后走开了,我想我爱上了一种声音,那种声音让我睡不着觉,让一个孩子心烦意乱。她在睡梦中也能回忆那种声音,然后笑出声来。
. e' X- U; j0 r/ L$ p, g 我开始攒钱,一个硬币一个硬币的。我要去买一把琴,按现在的速度,要攒四年。" q1 ]" Y& w# G9 V% V, B
四年吗?我等。
) {% t0 Y1 q; v X+ b1 S 我让自己也拥有那种声音。
6 ?( [ ~& @) V2 H# v2 l 我是如此坚定,那种坚定让我如愿以偿,我在生日上许愿要得到一把琴,妈妈说,好啊,好啊,可那得等你初中毕业以后。$ z+ X2 M: c! p6 Y
我哭了,不是因为激动,是因为那个日子又得延期,我还得多等上几年。
* s# T6 z4 ^, Q9 S/ C 然后我长大了,在岁月里学会按捺自己,在喜欢的东西面前保持平静,我也学会了控制表情,开心的脸并不代表开心,伤心的脸并不代表伤心。
% K) p- g4 c7 C4 | 那叫成熟,像所有人希望的那样,我变成了一枚熟了的果子。红扑扑的,带着不可抑制的香味,从枝头跑向大地。
5 J$ e+ N8 f$ q X 然后我终于站在了琴行店里,望着墙上一把把的吉他,从这头走到那头,从那头走到这头,妈妈在一旁催:你在磨蹭什么?还不快挑?
6 _1 X; @5 y3 \ 她也许会很奇怪,而我只是在等一种感觉,等一种欣喜若狂的感觉。我在店里徘徊了很久,最终没有把它等来,我决定不再等了,于是我指着一把黑色的说:我要那把。
9 \: i$ }: r% J5 [ 我抱回那把琴,它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沉,背在肩上那只是一种很自豪的炫耀,而不是一种叫欣喜的感觉。
- `* u* |4 l" j0 R7 v9 r 我想我再也不会拥有那种感觉了。
z Q# ], K( F. M) @1 h5 C" ^, z 开始我很刻苦,花整天时间练,后来渐渐变成了半天,小半天,2小时,1小时……我的手很疼,指头上那道深深的印痕一碰到琴弦就会疼的不想再碰一碰。我把母亲用来弹古筝的布胶带缠在手指上来减轻疼痛,后来硬是被老师扯掉,他说:这样练不好琴,你不能养成这种习惯!
. I) {- `& \ s/ l/ h 我觉得自己很笨,在老师面前我常忘了下一个音符手指该拨向哪一根琴弦,我害怕出丑,害怕练习,我开始厌烦回家后无止境的而没有进展的练习,我开始意识到了自己根本没有练琴的天赋,我的手指笨拙地像在刀山上匍匐,琴谱上的音符开始乱窜,吉他的声音越来越走调,我生气了,我把琴摔在了地上…… / a6 l" k6 o% k6 _' n8 j: W- s
一道擦痕,它就是那么来的。0 [$ `" H" l, ?) b8 x
允许我抖掉一点烟灰。
2 y: a ^, s( V) s 我得承认,我不再爱它了,那种缭绕了我整个童年的声音,好象从来就是一个幻象,现在我长大了,它也不存在了,从我摔琴的那天起,彻底的,消失了。
; c% I% D# ?& C4 @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不爱了的原因,所以有时候,你的爱人离你而去,你若问不出原因,就不必再问了,因为也许他或她,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 _: f, f, Y- V1 K 再让我说说最后一堂课。, {6 Q y4 V9 B1 `2 p
那堂课上我认识了一个男孩,我们本来是分开上的课,后来因为老师有事情,我们就调在一起上,那天我觉得特别高兴,也许这是最后一堂课了,终于可以结束提心吊胆的日子,也许还有别是其他什么原因。
: \6 ^+ z7 }6 L 那一堂课,我听的特别专心。4 p2 Z+ D2 N2 Q5 y
走出教室后,外面在下很大的雨,我没带伞,他看看我说,你家住哪儿。
; p- y; i" E" U6 v% ?/ f; X 我说东大街拐弯。
1 r, p9 u2 w" F# u4 U5 ^' l 那么我送你到拐弯那里。5 T9 z- [( ~& ^: o6 S$ b& H
我没客气,转进了他的伞里,笑嘻嘻地问,我拿什么报答你?
6 k0 H: M& [: y 他是个腼腆的人,一时说不出什么,微微涨红着脸,拉了一拉肩上的带子,只是冲着另一侧笑着。! [& ?8 R' f9 {+ B
一路上我们没多聊什么,我问他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来打破令人尴尬的沉默,其实鬼才知道我到底想干什么。也许我仅仅是想多看几眼他的脸。0 r5 n. `7 ^) k" d$ f3 b9 t3 m8 ~
我要记住这张脸。
' E! s5 y6 Q8 O- L 黑色的吉他,黑色的伞,黑色的雨滴,黑色的男孩。( X- A' ^7 _1 K r/ u
我只想记住一种在岁月里逝去的姿势。. C* u. r7 b( W. B, l; _( E
或者是一种表情( K$ N/ { R* q+ u5 ~0 M
这种表情能让我记起那些属于青春的轮回。爱上,然后不爱,再爱上,然后又不爱……) X1 m+ ?" V2 O: e
我这样记住一张脸不是没有理由的,记住是为了有一天能人认出这张脸,在茫茫人海中,遇到自己青春的印痕。) P- C+ C1 K* v5 {* X4 @) U+ @) F
但究竟能不能看的出那道痕迹,我不清楚,我只知道那天我真的看到了他,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站在一个舞台上,他留着和我一样长的头发,手中拿着电贝司,唱着异国的语言。他紧紧地闭着自己的眼睛,神情张扬。当他转身的时候,我看到他后背的T恤被汗水浸湿,像多年前的那个下雨天,我说你的后面都淋湿了,真是不好意思。然后他笑着说没事就跑掉了。6 l+ v T! K) S6 m" a, Z3 ^
没事,没事,我们都没事。
t( [: n4 @( k( s 现在那个孩子又跑了出来,只是我们都不再腼腆地遮住自己的内心,他想咆哮就咆哮,我想跳动就跳动。我被挤在一群挥动着手臂尖叫的歌迷中,我跟着他们舞动在露天的狂欢派对上,我突然之间意识到自己是如此地喜欢电子乐,我不知道是从什么开始爱上电贝司的声音,就像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我开始不再爱木吉他的声音。
3 b u, H" f- D3 \3 B: _' [ 所谓纯真,大概就是那些永远缅怀却再也回不去的东西。+ h8 G! T; r% S: s
在这些过程中,我们爱上某些人或事,然后忘掉。8 b* \: s% S8 N" V
狠狠地忘掉,然后爱上别的东西。% M+ P! l$ d6 ?7 e( i* T, N. Z: P; q
我想他大概也已经厌倦了木吉他的声音,他现在一定正爱着电吉他的声音,他也一定认不出我了,当我走到后台的时候要一张签名的时候,他抬了抬头,眼神疲惫,胡乱迅速的写了一串名字后便走开了。2 F- p/ I# d* H
他不认识我了,其实也许我不该这么说,因为我们本来就不认识。& o& L; c$ h5 W2 k) J5 _, V" e
只是擦肩而过,在我们曾经都很爱同一种声音的时候。
9 R) ?3 ?3 M. r 我的烟抽完了,故事也到此为止,至于那把吉他究竟是怎样被我弄丢的,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 K' U' |3 P0 |2 r7 s+ U* }+ } 我能说的也许只是如此了。+ @+ Q* K5 J) m* l( t0 r, k" i9 N
所谓青春,不过是一根烟的时间。
3 b! M" M/ A7 d. R6 U! H' m<img src="attachments/dvbbs/2004318124443211.jpg" border="0" onclick="zoom(this)" onload="if(this.width>document.body.clientWidth*0.5) {this.resized=true;this.width=document.body.clientWidth*0.5;this.style.cursor='pointer';} else {this.onclick=null}" alt=""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