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他高高瘦瘦,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高耸的鼻子,还有一头乌黑的头发,他的手指修长柔软,能写一手潇洒的毛笔字,他夏天穿白色真丝的衬衫,他总是坐在自己家门口,对面是水泥地的反光,这反光会把他晒得很黑,冬天他穿很多的棉袄,手里抱着红色的电炉,他就这样过了30年。7 A) ]6 ]. X+ a# w: R1 n- ~/ Y# N: V% H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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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几乎没有离开过那把藤椅,小时候,我扶他下楼梯,他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我一直觉得是我害他做藤椅的,后来才知道其实他40岁就动不了了,他40岁那年,我还没有出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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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Y, K b4 ^- j- a* N: y) x他被小媳妇赶出了家门,后来一直住在后面的一间平房里。我喜欢他的手,是一双拉二胡的手,他喜欢抽烟,右手的食指是全黄的,在他最后的一年里,我的父辈们总是以这个为诱饵骗他多吃一点,再多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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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会骂人,他耳聪目明,口齿清晰,只会骂人。他是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家伙,他很喜欢他的二儿子——我的父亲,所以他也喜欢我,他最爱的儿子的女儿。他记得每个儿子的生日,他一生没有去过任何一个女儿的家。他明辨是非,孤僻顽固,说一不二。他骑过最早的凤凰自行车,最早的上海产手表,他在文革的时候进了疯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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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瘦得只剩下一张皮了,他的喉咙吃不下一点东西了,只能每天输液,那双手就那么变得干枯而不再漂亮。他在邵逸夫医院被每天抽血化验化验又抽血,被当做轻度病人谅在一边。6 H; p) U7 e8 I& j% K) `- \! V ?) M9 l, R!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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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的感情是在他死后产生的,他是我心里的亲人,我什么都可以对他说,我想念他,就像想念梦中的恋人。我和他唯一的一张合照是小时侯的,只带着我们的照片出去,孤独,只有死去的人才是真正可以相信的,寂寞的百日灵堂里,我对着他的遗照,无与伦比的亲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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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w6 y7 t( z6 F6 n/ j: a小时候,我坐在他的腿上,他连一个严肃的笑容都没有。! C8 w8 H7 Y#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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