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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人吃什么都闻名,除了吃辣。奇怪的是周边省份无一非无辣不欢。湖南江西自是吃辣的少林武当,连同沾个“广”字,共享白话的广西也辣得可以,以酸辣粉、螺蛳鸡自成辣门一派。只有广东人,黑瘦强悍之余偏忌辣,大小汉子均不以谈辣色变为耻。省港两地写食经专栏的食家们更是孜孜不倦地教导人们: 百粤之地气候湿热,进食要小心调配寒温燥润,五脏庙才不闹意见。辣椒落胃,恐怕是要像公牛闯进瓷器店吧。谁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店万店红花开。四川菜在广州、深圳纷纷落地开花,韭菜般一茬又一茬。深圳是移民城市,四面蜀歌自不消说;以广州人昔年对麻辣的惶恐,到如今的纷纷竞折腰,是很有趣的一件事。' H$ H3 E9 l# { x n& i2 H5 }, Q& v
人们对四川菜的普遍印象是麻辣,虽然这个谣已被无数正宗四川人义正辞严地辟过了。我作为一个从未去过四川吃过正宗川菜的门外妹,当然更不敢有异议。另一方面,作为一个杂学旁收的书虫和闻香觅食的馋虫,我倒听过四川人爱吃甜食这一说法。苏东坡这四川人的骄傲是爱吃甜食的。和尚仲殊请人吃饭,豆腐都是蜜泡的。别人吃不下,苏东坡偏吃得津津有味。宋朝离现在不到一千年,在中国历史上已不算久远不可考了。《梦溪笔谈》也说“北人嗜甘,南人嗜咸”。我看到这里猛揉眼睛,以为是看错了。再一看,没错。果然是“北人嗜甘,南人嗜咸”。为什么时至今日整个掉了个个儿啊!南方人爱吃咸,还是有的。汪曾祺就说过浙东的菜很咸。他的同学去吃包子,掰开包子就往里倒酱油。宁波的抢蟹,上海的黄泥螺,都咸的可以。但说北方人爱吃甜的,就有点不可思议了。可能宋时的北方还是狭义的,毕竟那时连北京还在契丹人手里,况大连乎。古代四川的口味与今天相比大不同,完全有可能。何况清初还有“湖广填四川”这件大事。四川在杀人杀得超凡入圣的大西王张献忠屠戮后人口锐减,十室九空,从明末的二十六万余户减到一万多户。为了重振天府,康熙初年从湖广、陕西、江西等地调去大批移民。吃辣这回事,很可能是两湖陕西在先,四川在后,而进一步以地理大省和人口优势而后来居上,四海扬名。四川的原住民口味如何,恐怕要专业历史学家才能查考了。不管怎么说,广大非川籍人民对川菜的第一印象恐怕还是麻辣。这并不是说川菜单调乏味;事实上辣椒像抽烟喝酒一样,可以让人上瘾。一旦上了瘾,一厢涕泪涟涟,一厢两腋生风。像我这从未踏足四川的人,都时常渴望着用辣椒折腾自己一把。更多的生在粤长在粤的兄弟姐妹,也被辣椒那快意恩仇的豪情感染,纷纷嚷着要吃水煮鱼、香辣蟹。一部分原因是受了身边的四川同事、家里的四川老公老婆的影响,另一部分原因是川菜的门面实在是火辣香艳,怎忍心过门不入?再说,自从鸡蛋牛奶敞开供应以后,广东人的胃气也壮了,吃口辣椒再不像牛魔王吃了孙悟空。更在刺激中体会了辣与鲜互相激发的境界,达到了越麻辣越快乐的双赢。
, H4 e Y: b3 @- ? 广州最火的四川菜,当是“川国演义”。沈宏非说这家馆子像是在广州娶了个会煲汤的美女,过上了乐不思蜀小日子的四川男人。因为没跟娶了四川妹子一心系蜀的四川男人对比过,我觉得他家的川菜就已经很让人满意。惟一一次吃毛血旺就是在他家。辣得呲溜呲溜的,还一个劲儿捞汤里的莴苣和酥肉。点过一盘脑花,印象也很深,锡纸包着上的,又香又辣,辣更衬托出脑花的肥甘可口。水煮肉片自然没有放过,因为恃着川国演义是在广州妥协了的川菜,应该不像正宗川味那么霸道。结果证明: 第一,我们的猜想是正确的。第二,仍然不可轻敌。照顾广东人的情绪,水煮肉片的盆子不算大,是个一般的白瓷汤盆。至少不像我在四军大的同学形容陕西盆子那么大——那根本是个朴实的白搪瓷脸盆。体积上就让我们放了一多半心。另外汤上没有像传说中一样漂着一层碎花椒,微微能看见底下碧绿的青菜和白嫩的肉片。夹起来吃一口,发现原来花椒都沾在肉片上和藏在菜叶间!后果不用说,当然是辣得找不着北。在川菜馆,我最爱吃的就是黄鳝,那种香鲜,麻辣不能掩盖,反而起了烘云托月、锦上添花的效果。在川国演义点过泡椒黄鳝和干煸鳝鱼各一次,从未失望。也许四川人做黄鳝真的永不失手?那时大学刚毕业,在香港读硕士,一个多月左右回广州一次,见家里人和仍在中大读研的男友。谈恋爱的话早几年都已经谈完了,见面没有别的,就是吃。男友祖上N代都是茂名人,生生让我训练成了辣椒的扇子。我自家吃辣是“自训”,头一两次辣得天昏地暗,过后反而还心心念念。一麻二辣的,就有点功力了。
! v5 B5 b, |. h; S; m- S 川国演义后来开了数间分号,有一次随家人一起去其中一间分号吃麻辣火锅。地方装修的和任何一间中高档次的粤菜馆没什么区别,价格档次也是,可以上企业名片网找地址。不过那麻辣火锅的确是物有所值,一锅油光光、亮汪汪、红艳艳、热腾腾的红汤,肥牛、生虾、金针菇、豆腐都好像下了血池地狱,等我们这些地藏王菩萨大发慈悲,把它们超度进肚子里。任别人满口勉励的话主事,我只顾运箸如风,那个鲜啊,那个辣啊……印象里似乎满桌的人都在笑眯眯地看着我狂吃。他们表情里隐含的意思是: 吃吧吃吧,到了多伦多就没得吃了。据闻麻辣火锅的油是不一般的,是牛的板油,可能不虚。油滴到桌布上,在二十多度的室内都会像蜡一样凝结起来。可以想像该脂肪的饱和程度。不过美食当头,豪气陡生,管它呢!广州的川菜,号称最正宗的是重庆小洞天。可惜我一次都没去吃过。惭愧地说,我连门都没找着过。沈宏非大力推荐的一间叫宗江川菜火锅城,名字起得很平常,但据沈宏非说是“广州最好的川菜。它旁边的黄花岗戏院已经没戏很久了,宗江却戏大大的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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