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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q z6 O4 Q# }$ d) a这个标题是我大学毕业后不久想要写的一篇小说的名字。就在毕业之前我在学校的一份小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名字叫做《杂草丛生的毕业前夕》,里面有一句话:“在树木长不出来的地方,就让杂草茁壮的成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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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D% g) A7 [4 L那所学校叫做浙江广播电视高等专科学校,简称浙广。如今她已经改了名、迁了址,我觉得我们已经慢慢的失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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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G+ a" _& _& I d- A5 H/ O树木仍然没有找到,杂草在休眠了一整个冬天之后又开始预谋展示他们旺盛的生命力。就开始回忆吧,虽然记忆总是不够可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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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的九月,我带着一丝失落和不算多的一些行李来到杭州舟山东路,发现这条狭窄而且破烂的小路两旁,倒挤了不少学校。我从拱宸桥151车站一路往东走,终于在这条路的尽头看到了她,看到了许多陌生的年轻的男男女女的面孔,心情有点激动。* y8 O* t7 Z$ ]( h2 I. O) ^$ ~
" {' Y* V- i* H: d" {! W就在来杭州之前,在北方那个城市的一座天桥上,一个女孩安慰我说,大专怎么了,凭你的才华,到哪里都不会被埋没的。那天我们沉默了好久,看着桥下车来车往。桥一晃一晃的,让我莫名的产生了一些依恋感,仿佛这一走,就是要离开童年的摇篮,就要被迫着无可挽回的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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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的入校手续,已经忘掉了,只记得一个老师用手指示着告诉我:“第二座楼,108。”+ X5 }0 {8 V q/ G1 q8 W/ D
* t' b& B% |* |沿着老师指点的路往北走,路两旁的树都很小,胸径大概不会超过100mm,和我想象中的大学一点都不一样。找到了第二座楼,其实也就是最后一座楼,这就是我们的宿舍了。令我惊奇的是,楼门口男男女女进进出出,好不热闹。很快我就知道,原来男女生住同一座楼,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我们毕业那年。写到这里我才发现刚才用错了一个词,应该是“惊喜”而不是“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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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108的房门,已经有一个人在房间里了,我现在已经忘了这个人是谁,只记得冲他笑了笑,集体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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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先说说108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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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l7 W8 ]; P; H) A% }" Q. P$ {108的兄弟陆陆续续住了进来,只有一张床一直空着,从这张床上贴的小纸条上我们知道这位老兄是个四川人,叫刘东。开学都好久了,他还没有来。关于他为什么没有来的原因,成了我们这些相识不久的室友不多的共同话题之一。直到有一天,我一个人在寝室里,一个西装革履打着领带的帅哥闯了进来,一进来就直奔那张空床。我猜他就是传说中的刘东了,于是我跟帅哥打了个招呼,说你就是刘东吧,他回头冲我一笑,说:“@¥#%*&^_\`{……”. w: l8 b( s7 C9 P8 c
3 o# T& \! S; ^8 X: E% z后来大家都管他叫“老大”,因为他是108年纪最大的一个。当时用满口四川话把我打懵过去的老大在毕业前不久有一次从外面回来,喜滋滋的告诉我们,他在拱宸桥一家理发店理发时,那位给他洗头的小姑娘问,你是浙广的学生吧,老大回答说是啊你怎么知道,小姑娘说,一听你说话就知道了,浙广的人普通发(四声,老大转述时发音如此)说得就是好!大家笑爆。不过现在想来,虽然老大直到今天一开口还是一股麻辣火锅的味道,不过经过两年浙广生活的熏陶,普通话的确还是大有长进的。2 \. W" E$ R- v# T. @
, f: r @! V" c; k老大最出名的,并不是他的普通话,而是他充满艰辛的情路历程。大学里总是不乏爱情的,特别在浙广这个被称为“杭州市美女密度最高的地方”。老大年龄大,开窍得也早,入校不久就开始春情萌动了。! H" b8 j6 F6 s0 w
1 t3 e, b1 f6 J. A他最早看上的是一个播音班的四川老乡(应该是重庆人,只不过那时重庆还没有从四川独立出去)施小恩。那个女生其实也没有多好看,但是让老大开始格外注意自己的形象,每次约她出去之前都不忘把自己拾掇一番,洗脸刷牙打领带,还用劣质头油把自己梳得人模狗样。那个重庆妹子也真是辣,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的是那段时间的每天一大早,她都会在108门口大喊一声:“刘东!起床!”这里要交代一下,那时全校起得最早的就是播音班的人,因为他们要练声,而我们则是不到上课时间决不起床。于是,她开始引起我们的反感。最过分的一次,不知道为了什么,她在门口开始破口大骂尚在被窝里的老大,并且命令道:“用四川话讲!”老大很委屈的嘟哝:“他们听得懂的。”还没等我们笑出来,施小恩已经冲了进来(我们的门从来都不锁),站在老大的铺前,威胁道:“你起不起来?”老大说:“干吗啊?”“不起来是吧?”重庆辣妹话到手到,“哗”的一下把老大的被子掀了起来。天哪!要知道,108有个共同的生活习惯就是“裸睡”(美其名曰“零度睡眠”)。只见老大像触了电一样从床上弹起来,缩到床角,还胡乱的抓了些什么护住下体。与此同时我们五个人都下意识的裹紧了自己的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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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g6 B2 Q* R5 x( I, I7 H# P我们从此开始说施小恩的坏话,也不知道这些话老大有没有听进去。有一天,老大衣冠不整的回来,原来是去教施小恩骑自行车,结果车倒人伤,当然这个“人”正是老大。我们开始借机说她不过是利用他而已云云。不久后他们便告吹了。后来听说辣妹根本连手都没让老大牵到。9 W( C- s6 x0 _1 a- v" z"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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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当然不可能就此死心,只是目标转移了。两年里,他不时在卧谈会上宣布他看上了XXX,“不泡到决不罢休”,然后第二天把自己打扮得衣着鲜亮、意气风发的出将门去,然后就是狼狈不堪的逃回寝室,把帘子一拉,谁也不理,然后未几再雄心勃勃的发布新的“泡妞计划”……周而复始。帅哥两年里几乎谁也没泡上,只是“失恋”不断,因此得了个“失恋专家”的荣誉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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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元旦,在桐乡电视台新闻部工作的老大结婚,老婆漂亮而干练。闹新房的时候被人逼着表演激情戏,同事评价说,这个人整天在台里耍流氓,今天终于被流氓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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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 {5 k6 S) Z+ w. N- ^老大的婚礼热闹而忙乱,像所有人的婚礼一样。闹完新房老大对我说,招待不周招待不周,你来了我特高兴,108可就来了你一个。我把手机递给他:给永宏去个电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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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H+ F }0 \, }3 z永宏是陕西渭南县人,听说他来报到之前家里卖了一头耕牛来为他凑学费,其实那时候我们的学费不过一年300元,每个月还有二十几块钱的饭补。毕业第二年我去了趟陕西,他那个时候已在渭南有线电视台广告部工作,我执意要到他农村的家里去看看。是年陕西大旱,苍天之下满眼黄土,永红家种的苹果树惨不忍睹,仅剩的果子吃起来很甜,也很苦。离开时我说要在他家窑洞前拍张合影,他的父母忙不迭的找了半天,才找出两件还算整洁的衣服。两位老人很苍老。0 O0 S) j/ R5 O& I$ M
8 T8 u; ]; a; A* K" k& z) t' @永宏个头在108最小,面容却有些老气,所以我们管他叫“老汉”。老汉生活格外节俭,有段时间他把自己从老家带来的辣椒面用油炒了炒,然后再到食堂去买两个馒头,他说,南方的米饭根本吃不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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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前我跟老汉闹了个别扭。事情的发生是我没料到的。那天我发现自己的饭票还颇为充裕,于是叫老汉一起去吃小炒,改善一下。在往食堂的路上,老汉一直问,你还有多少饭票?我答,够了,肯定够了。他再问,到底还有多少,我看看。我有点不耐烦,看什么看啊?老汉突然变了脸色,停下脚步,甩下一句难听的话,转身就走。好几天没说话。% K; ~ Y( X1 w& I" |$ g( D, p
1 R& ], q0 o9 |( o' ?! b我跟另外一个同学说起这件事,说起我的委屈,他说,别理他,一个农民!, W$ [2 s! g) G. x
% i& a k' [4 d2 X( E1 f( ^0 T7 ~0 e毕业后,老汉给我来信说,他是108里最穷的一个,所以对钱的事情特别敏感,有时候寝室里谁说丢了钱,哪怕是一块钱,他都会特别紧张,因为大家都知道,108兄弟里,就数他最穷。0 c* l( C- m6 n
8 I6 @4 i2 _; i, W' G- f他的信突然让我想起另一件事。有一次我去拱宸桥买东西,老汉托我买两斤苹果,说他有点想家乡的苹果了。我在农贸市场里看到好几种苹果,价格各不相同。我想了想,还是买了最便宜的那种。拿回寝室,老汉满眼的失望,说这个是黄元帅,不好吃,红富士才好。我随口说了句,红富士,那不是贵嘛!他张张口,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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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N" f- `3 ^9 P8 \老汉,永宏,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声对不起,请你原谅我的无心,其实你从来没有失去你的尊严,真的。你是我们当中读书最多的一个,你是我们当中唯一坚持每天写日记的人,你的那篇得了“优”的毕业论文《论公益广告的商业价值》让我们都羡慕不已。也许杭州真的太浮华了,春种秋收的道理,我们很多人已经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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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e0 H% l& W0 C# @6 @) D- ~: n那次去陕西,我见到了永宏的女朋友,在县邮电局上班,很朴素、很安静的一个女孩子。现在她已经成为了永宏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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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c( n7 F3 U+ C! P# l永宏的上铺是一个山东青岛人,叫江玉海。说起他我就恨得牙根痒痒。我迄今为止打的最后一场架就是跟他过的招。' Q- r+ s$ Z4 [# k
% k( g7 u" h" m& t; f说实话,那时候我对江玉海没什么好印象,身为一个山东人,却一点都没有山东人的豪爽,说话做事墨墨即即、胆小、离群、没主见、墙头草,这就是我当时对他的评价。其实他好象也和我们保持着距离,反倒是成天跟他的一伙山东老乡混得火热。反正大家相安无事也没什么。% D8 z- ~7 ?7 w2 P-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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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们盛行搓麻,虽然学校明令禁止,但还是屡禁不止。每个男生寝室几乎都有一副麻将牌,大家乐此不疲,还成立什么“麻协”,分官加爵。那时我也是个麻将积极分子,大家赌饭票,赢了的人第二天要请客,所以还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扯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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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4 L3 j$ I, k' H那天我们又鏖战方城,这山东厮就站在我身后观战。手气不好,我臭牌连连,紧张之下扔错了一张牌,立马又收了回去。牌友们不干了,纷纷大声抗议。江突然一把将我的胳膊反剪起来,叫了一声“打!”我的火气腾的一下上来,挣脱束缚反身给了这厮脸上一拳,于是我们就扭打起来,从牌桌打到床上,又从床上打到地上。室友见状,赶紧把我们拉开。我看他被几个人架在那里暂时动弹不得,便抽出手拎起旁边的一张凳子向他砸了过去,于是又一场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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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 _7 q$ |# ~% M此后当然是各不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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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9 R2 G& l! r# A/ t转眼就到了毕业的日子,有一天寝室里就剩下我和江玉海两个人,各自埋着头收拾行李,准备滚蛋。突然他说,阿翁,以后去青岛玩可别忘了来找我啊。我一怔,恩了一声,不知怎么,鼻子竟有点发酸。: f; @+ \# q0 d% Z2 y2 U* B/ c! F
5 D+ J+ @" S5 F3 |5 T4 p" U他现在在青岛即墨电视台。工作以后去了好几次青岛,但都没有去找他。这主要是因为即墨离青岛市区还是有点距离的,不过我怀疑这可能只是我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我想总有一天我会在即墨见到他的。到时候让这小子请我吃饭,哼,饶不了他!( e! B' \/ }: Z' u5 W4 B
: I* ^6 f8 I. d8 x我的上铺叫张海勇,江苏南通人,人称“小胖”。其实他也不胖,只不过我们都比较瘦而已。当时的著名歌星方芳是他的校友,这让他自豪不已,他经常在起床的时候大声歌唱方芳的主打歌曲《摇太阳》,不知道现在各位谁还能想得起来这位歌星和这首歌曲?% V* x5 U3 s2 I/ w4 L' K
+ T6 [8 f; y5 q) a' {+ l y8 O+ A小胖美术基础不错,写得一手好书法。也许是因为年龄最小的缘故吧,小胖对自己要求比较严格,为了激励自己,他用吹塑纸剪了四个大字“天道酬勤”贴在床头的墙上,让我们也好一阵激动。毕竟岁月不饶人,过了些日子,“酬”字掉了下来,变成了“天道勤”。我们说,也通,“天道,勤”,言简意赅。又过了些日子,“天”字上面的一横也掉了下来,变成“大道勤”。再后来,“道”和“勤”的一半也相继脱落,一进108门,立刻能看到墙上斗大的两个字:“大力”。浙江广播电视高等专科学校变成了浙江广播电视高等疗养院,人啊,再也勤不起来咯。) u9 F. z& m+ |* M. F6 U
7 d& K6 _$ q3 [7 u% A9 }! ]% ~毕业前不久,扫地的大妈捡到一个铁丝编的鸟笼子,送给了我们。小胖用一张白纸折了一只纸鹤,放在笼子里挂到了窗前。每次我看那只纸鹤,它都在作望天状。, @; Y p5 o! y& Z! W
: O* a1 W" f+ I$ W. I& O( F! `毕业后小胖去了无锡郊区电视台。后来他给我写了封信,说中央要压缩电视台数量,像他们这种小台很可能要被撤掉,他很担心。此后就没了他的消息,不知道无锡郊区台还在不在,小胖的日子过得怎么样。5 f% G% h7 H: d
: z& H2 {9 S" x: a' i" H! z$ p( h还有一个是赵明,外号“狗剩”,来自黑龙江省哈尔滨市,人长得瘦瘦长长,皮肤很白,鼻梁笔直,头发有点发黄。考虑到他的产地的历史背景,我们普遍怀疑他具有部分老毛子的血统,而他则坚决予以否认。& \/ G( A5 {2 X"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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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剩是我们的班长,可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不是他的领导能力,而是他第一次接到家信时哭得一塌糊涂的样子。他大学两年没谈过恋爱,临毕业了才知道他已经被一个女孩子暗恋很久了,于是又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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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u6 g: `. c" J" y& \关于狗剩,要说得实在太多,干脆就不说了吧。现在狗剩班长已经是哈尔滨电视台的一位制片人了,听说胖得跟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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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前夕,108的六个兄弟在学校演播楼的红墙跟前拍了一张合影,本意是想模仿巴黎公社墙,摆摆酷。但是现在来看这张照片,怎么都看不出酷的味道,倒是有一点青涩,一点怀恋,以及一点对未来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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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C `4 w) z U在我前后生活了二十年的那个城市,有一条繁华的马路,路口一块大牌子上醒目的写着“108”,下面两个小字:“国道”。后来回去发现这块牌子已经没有了,据说是随着城市的发展,国道横穿市区实在是不象样,所以改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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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的兄弟们,我们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走上不同的道路,但是我们的起点却永远都不会改变,那就是浙广,那就是108。; j n( }) j. d0 R(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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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忘了告诉你,108寝室的后面就是学校的北墙,墙的外边是一大片稻田,在夏天的夜里,几乎全世界的青蛙都聚集到这块田地里一起唱歌,我们曾在这大合唱的歌声里一起听谷勇华的节目,一起讨论国家大事以及那些漂亮的女孩子,一起安然的睡去。从那以后,我好象再也没有一个夜晚可以睡得那么香,那么不顾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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